朔漠 (六)

古架,cp韩叶

传送门:(一)(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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朔漠 (六) 欲出鸿都门


[ 十年前 · 洛阳 ]

“都统大人,您这是……来买点儿什么?”

韩文清晃了晃脑袋,试着把头发上的雨珠甩落。“只是借屋檐一用。落雨了。”

他头一回来洛阳,就赶着满城阴云,他原以为这雨还能撑着他回到驻营地再下,可惜天不遂人愿。

店主看长相,是位匈奴老人,听到他这番话,似乎就安心了下来。“这位小哥,莫不是新来洛阳的?”

他探首望着屋外。雨水顺着屋檐连绵而下,挡住了他要出去的想法。“今日午前,刚到。”

“等雨稍微小些了,”老人给他指点着方向,“沿着这排屋檐往东走,就是市集,都在油布帐篷下面,下雨也不碍的。”

“哦?”他在老家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市集,不禁感到有点新鲜,不过,“我不来买东西的,我是要出城去。”

老人了然地点点头,“你去了就知道,沿着那边的长街,径直就能走到城门。”

乌云沉得很低,几乎要压着屋檐了,雨声,还有别的喧嚣,都在狭小的街巷间回响着。

洛阳就是这个样子的啊。韩文清暗自想。好像不太像是个宜人之处?

声音越来越大,他忍不住再次往屋外望去:这回是一队士兵,领头的骑着白马。

这是皇宫里的护卫队。韩文清心一沉。冒雨来市井巡逻,并不是他们规定中的义务?是今晚出了什么差错?

正好队伍里有人看着他,长官模样的,较之他年长很多。大约是分辨出了制服所代表的军阶,这位长官往他栖身的屋檐底下移了两步。

“敢问名姓?”

“韩文清,”他很爽快地答道,“你们这是在往哪去?”

“市集。”对方回答,“不知可否麻烦韩都统,我们还需要些人手。”

他敏锐地察觉到没有被说出来的大概是什么事了。宫城嘛,总是那么几样麻烦。“寻人还是寻物?”

对方沉吟了一下,“都有。是个年轻人,穿着白衣,”说着掏出一卷画卷来,“……在下也不知他带了什么物件出来。”

韩文清很明白对方的忧虑和急迫感:千钧重的大事,之于这些下级官员,恐怕都是要性命的活。于是,他利落地从屋檐底下走了出来,走到了雨里。

“还烦请都统寻些心腹之人,这件事——”对方说得急急,也被他挥手拦断了。

“知道的人越少越好,我明白。”


他们沿街往东走,片刻间就钻进了市集。韩文清和那人挑了不同的方向。

正好。他递给对方一个眼神,“我由这边回驻地。若是路上方便,也帮你们盯一眼。”

那人点一点头,很快就转身跑开,大约是去追他的前队了。韩文清转过身,往前走了两步,才发现:

雨,确实是没了,在头顶摇曳的变成了灯笼里的光;别说店铺,各种香料和食物的气味都拥挤在一起。

要从这汪洋里捞一个未曾谋面过的人出来,真是在赌运气。

年轻的都统握紧了双手的拳头,往拳心叹了口气,很快走了起来。湿漉漉的靴子在市集窄小的过道里印出一行水迹。

有歌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唱歌——看不见,他只能听见。筚篥和别的胡琴交相衬着唱出来的调子,唱词同乐声一样凄婉,什么“沧桑不忍重回首,瞬息白了少年头”。

这就是洛阳啊。韩文清一路穿过乱糟糟的人群,再一次升起这个念头。不论唱得有多凄凉,听来总是热闹的感觉。这儿的人们,肯定没见过偃旗息鼓的战场,也没见过黄河狂暴的样子。

接连不断的帐篷终于快要不见了,他还差一点点就可以横越过整个市集,外面就是城门,他在那里有五百个人可以号令——

他眼前突然掠过一抹白色。


韩文清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翻手腕去抓住它。

不,是“他”。

他没抓到,立刻又发现这是个和他差不多高,也差不多年纪的少年。那家伙背上背着个包裹,细细长长的。

韩文清记住了这一点。他不会再错过这个显眼的目标了。

“什么东西?”韩文清又瞥了眼那只包裹。

“同你无关。”白衣一副懒散的口气,说着又从他身边闪开。韩文清毫不懈怠地追了上去。

“有人在找你。”

“认错人了。”那家伙还是一副相当欠揍的口吻。

看来就是你。虽然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,但这会儿韩文清已经认定,这个和画卷上的人像一点儿都不相像的人,就是他要找到的人。“那你跑什么。”

“我饿了啊,”白衣轻快地回答,“啧,你们这帮人真烦,我面条还在楼上,没吃完呢。”

面条?

韩文清抬眼一看,前边儿雨里是有两层楼,像是酒肆,这会儿,白衣的护卫队们正在楼阁里上下跑着。

找到了!他一伸手,牢牢地抓住了白衣的肩膀。他可是练过拳的,这家伙别想轻易挣开。

奇怪的是,对方也没作挣扎,反倒转过身望着他。

“行了,你一个人,”韩文清换手捏住了白衣的衣领,想更近些打量那件包裹,“逃不出洛阳的。”

“当然,”那家伙蔫蔫地应了一声,随即又话锋一转,“我一个人当然不行,所以。”

他一个金蝉脱壳,从韩文清手指缝里溜了出去,末了,还向韩文清摇了摇手里的东西:

韩文清的钱袋。

“所以,你会和我一起走。”白衣少年掂了掂钱袋,笑兮兮地盯着他,“都统大人,您这是……把几年的俸禄都带在身上了?”


这绝对是韩文清经历过的最不走运的夜晚。

令人不适的大雨,市集上扰人的喧闹,被人掏走了钱袋,更别说,快要到打更的钟点了,他还饿着肚子,偏偏空气里到处飘着芝麻胡饼,牛肉面,还有蔗浆的味道。

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,穿着白衣服的窃贼,一点儿也没有想快点结束这个晚上的意思。

“你和他们一定不是一块儿的。”

韩文清完全搞不懂为什么有人能一边逃命,一边寻着空闲说话。

“你错了。”

“你才错了,你什么都不知道!”白衣少年敏捷地推开前路上碍事的东西,飞快地跃上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楼梯,韩文清所能做到的,只是尽力跟住那家伙。没办法,这里的地形他一点都不熟悉。他甚至是第一天来到洛阳。

这座建筑的二楼似乎已经被护卫队光顾过,这会儿一个人影都不见。韩文清想近身,那狡猾的窃贼瞬即把背着的东西握到手上。

他捏着细长包裹的一端,用另一端指着韩文清。这样就很明显了:包裹里很可能是一样武器。

枪?或者长刀?韩文清飞快地思考着,谨慎地与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。他也跑累了,想必对面的人也是。

他们对峙着,狼狈地喘了好一会儿的气,就像约定好了一样。

是那家伙打破了僵局。

“别跟我虚张声势了,都统大人,我就问你,他们有和你说我是谁么。”

韩文清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噗通噗通撞击肋骨的声音。他握不紧拳头了。“你终于承认,他们确实是在找你了?”

被他紧盯着的脸上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惊讶。“算你聪明……不过,你想过我会是什么人么。”

什么人,一个胆大包天到偷到皇城里的贼?

韩文清咬住了嘴唇,才免得这句脱口而出了。洛阳城里,王孙贵族干禄公卿何其之多,他仅是区区一介都统。

可与此同时,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。都统的职位是要求他老成持重,他可没办法永远都做到。

“就算你是国君,我又凭什么怕你。”韩文清瞪视着对方。

白衣少年笑出了声,手里的东西也握不稳了,过了好一会儿才摇着头说,“君臣无狱,你知道不知道?”

“这春秋乱世,到处都是称王的人,谁稀罕他们了。”韩文清有点不快。他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家伙的性格,如果可能的话,今天他非得揍他一顿不可。

“你左手边的窗外,”对方突然一本正经地说起了眼下,“临街有个水池,养着莲花——这个季节嘛,大概什么也没有——街的对面,有间挺大的铺子,我们刚刚上楼来时,门口有很多马的那间,是胡人的,卖些青铜、玻璃之类的玩物。”

韩文清很快地瞥了一眼,那家伙说得一点儿都没错,对街油布顶棚下面,确实有间挺大的店铺,这会儿还灯火阑珊着。

“你是要——”

“听,”他不客气地打断了韩文清的话,“有人上楼来了。你是打算去楼梯见见他们,还是从这儿跳下去?”

我才不像你,会害怕护卫队。韩文清不在乎地想,他向后退了一步。

忽然,一种恐惧的想法击中了他。

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他若是帮了护卫队,今晚就一定能活着回驻地?

韩文清转回身,他估计着要用多久才能撬开这白衣服的嘴,让他老老实实说出自己是谁。

“选一个吧。”白衣服催促说,“快点。”


他的靴子湿透了。

一层楼并不是什么吓人的高度,莲花的池子也浅得可怜,只是,雨竟是越下越大。他进城时并未戴雨笠,现在,从头到尾都被夜雨浇了个彻底。

士兵在楼上乱糟糟地叫着,韩文清扭头去找另一个人,那家伙正从水里站起来。

那一块水面上浮着鲜艳的红色。韩文清心头一凛:受伤了?

“那是酒。”对方好像看明白了他脸上的意思,轻描淡写道,“西域的葡萄酒,我没流血。”

他们一并横穿过街道,拖着一身潮湿的、沉甸甸的衣服。他在风雨里闻到了一股红酒的香气。

看来刚刚那家伙说的是真话。韩文清想,跑进了对街的屋檐底下。油布顶棚在他头顶晃悠着,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风暴了。

白衣的窃贼比他迟一步,这会儿将将转过身来,站在他身前,他只能模糊地看见,有几个士兵正朝他们这边包抄而来。

那家伙一把抓住了韩文清的手臂,两人一猫腰,就钻到了铺位里边儿去。护卫队的士兵快要走到面前来了,白衣服眼疾手快地掀翻了桌子,回身一个肘击,击中了支撑着油布顶棚的竹竿。

大块的油布被子一样盖在了他们身上。韩文清的眼前立刻一片漆黑,他不得要领地挣扎了一番,才再次站起来。

“快走!”那个令他讨厌,却已经开始熟悉的声音嘶嘶说道,同时,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。

他们手脚并用地伏行了一会儿,总算是钻了出来。白衣人一边在雨里飞奔,一边用他手里的包裹击断了更多竹竿。

“你要把这儿都毁了?”韩文清不敢置信地看着帐篷接连被扯翻,“你已经把半个市集都拆了!”

“还随手顺了东西,”那人邀功似的向他摇了摇袋子——不是他的钱袋,是另一个——“在刚刚的店里。”

“你的手是有多快!是什么?”他愤愤道,脱口而出之后更加愤愤了:他一点儿也不是想佩服一个贼手不老实手太快!

“说起来。”对方再一次讨厌地避开了他的问题,突然握住了他的手,塞给了他一样物件。

说“塞”,也不是特别确切,因为那是件圆环样的东西,它套在了他的手指上,只是环箍太细,只能套过第一个指节。

韩文清挣开手,低头看去:果然是枚戒指,青铜质地的。

他再次对上对方的眼睛,银白的雨水在他们之间连绵落下。他看见白衣的窃贼向他狡猾地笑了。

“看样子,是好东西呢。”


叶秋今晚本是做了个好梦的,直到有人不断地摇晃他的肩膀,把他从梦里弄醒了。

“陶大人说要见您。”下仆的语气恭敬如常。

他只好爬起来。宫殿的地面很凉,殿外的雨声,也随着入夜愈深愈加喧哗了。王府难得这么热闹啊,这深更半夜的,陶轩要来做什么?

叶秋一边想,一边走到前殿。陶轩不偏不倚地站在正中间,他们一下就打了个照面。

“这个时辰了,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。”他尽量做出一个笑容来。

下人屏退之后,陶轩即刻说道:“上林王不见了。”

“不见了?什么意思?”他心里一沉。哥哥不见了?这么大的皇宫——

“你现在得得叫他国君了,陶先生,”他尖锐地指出,“等等,你是说,我们的皇上,突然不见了?”

“他从洛阳逃走了,”陶轩的声音一片控制得很好的平静,“留了一张字条,没说会回来,也没说会去哪儿。”

天哪。叶秋有点眩晕。叶修那家伙,一旦跑出去了,谁还能找到他。

“怎么办?”他用手摸了摸额头,“号令各处封闭城门了么?”

“恐怕……已经来不及了。国不可一日无君,既然上林王大人更喜欢当个王爷,”陶轩微微抬首,看着他,“您就不能再做他的弟弟了。”

叶秋深吸一口气,眼神飘摇到殿外。此刻,洛阳城正在黑夜和大雨里徘徊。

“陶先生,我不行的……”他闭上眼睛,耳中的雨声更清明了,“我们得把那混蛋找回来啊。”

“现在皇位是您的了,”陶轩缓缓说,“一滴血也没流。对您来说,这是个好兆头。”


雨停之时,东方既白。

“别犹豫了,聪明人都会跟我走的。”

韩文清盯着前方,白马正在他视线里摇着尾巴,看上去和它的主人一般地得意洋洋。

“所以说,你是个小偷?”

白衣的人扭头看他,又笑了。韩文清看见他从衣兜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来,隔空丢给他。

正好落在他怀里:是他在昨天前半夜丢失的钱袋。

“你觉得呢?”白衣的人问他。

“我觉得,我应该拿你回去,押在驻营里,叫宫城里来人把你领走。”韩文清面无表情地说,一边把钱袋收起来。

“随你怎么想了,”那人纵马向前,马蹄越过城墙外萋萋秋草。“反正也就想想,你做不到的。”

这么胆大又自夸的贼,或者说,逃犯?他韩文清这辈子还从未见到过!

“你究竟是什么人。”他问。

对方无疑听到了他的问题,但却始终望着河谷里的芦苇,不肯再搭理他。韩文清最不擅长的就是耐心,他忍不住策马上前。

马行到与白衣人差半人远的时候,那根藏在包裹里的杆子又竖出来了:堪堪拦住了他的去路。

“我要出洛阳,洛阳城最好的护卫队,也拦不住我。”白衣人在马鞍上移动了下身体,回望着高耸的城墙。晨光熹微,灰色的城楼一片凝重。

“我打算往西去,”那人自顾自地说了下去,“张掖,嘉峪,玉门——”

“你以为我会一路跟着你?”韩文清打断他。

“你不会?”对方反问,从兜里掏出了另一个袋子,这回,真真切切是偷来的了。“要是到长安之前,你能把我抓回来,这个也送与你。”

韩文清真希望自己没有那么好奇,或是不甘心,可惜的是,他确实如这位白衣人预计的一样。他当然会想跟着这个神秘的家伙。这个人,比一整个洛阳都有意思多了。

“您还没去过长安吧,都统大人。”那家伙重新把包裹背到背上,“跟我走便是。”

白马向与日出向背的方向奔驰而去,他紧跟而上,对方只回头掸了一眼,就又笑了。

“欠你的回答,我叫叶修。”

他终于知道了这个人的名字。


[ 长安 ]

这座城市里的胡人风气较之洛阳,更为浓烈:来自各种朝贡国的商贾聚集在市场;来往的驼队络绎不绝;玉饰,琥珀,香料,各种中原人所以为的奇珍异兽触目皆是。

“早知该在洛阳就将它们换成银子的,”叶修叹气,掂量着手里的赃物,“在这儿都不值钱了。”

韩文清不理他,慢悠悠地喝着碗里的牛肉面汤。食肆就在街边,现在正是午前光景,赭红色的阳光照耀在路上,有人往西行,准备穿越沙漠和雪山,有人往东去,准备去洛阳,或是更远的邺城。

“再往西去,就没法骑马了。”叶修说。

“你一心想去北疆做什么。但愿生入玉门关。你想过没,去了还能不能回来。”他提醒道。

叶修懒洋洋地睨他一眼。“没想到,还有人帮我怜惜着这条性命啊。”

韩文清扬起眉毛。“你要是想去送死,我就不送你了。”

“哪里,”叶修摆摆手,“眼下南北动荡,朝廷无心料理异域,不论是朔北之野,还是安西都护,北庭都护。要我说,那些才是能建立功勋的地方。”

“凭你一个人?”当真胆色不小啊。

“我可是很厉害的,”那家伙毫不脸红地说着,一边站起身,往街上走,“我去问问,有没有往漠北去的驼队,愿意再带上两个人。”

“对街就有一支队伍。”他把喝空的碗摞在叶修的碗上面,说。那些骆驼就站在街上,它们的体宽是马匹的一倍,看上去确实很可靠。

“他们啊,我早就看见了,他们要去白龙堆,正好跟咱们一路,”叶修掂着手里的袋子,漫不经心地眯着眼睛,“而且,他们衣物上的纹饰,和这袋子上,还是一模一样的。”

韩文清反应极快。“洛阳的熟人?”

“我猜也是。你看,我准备拿这个当咱们的路钱,也算是物归原主,你今后,就别再叫我小偷了。”

这家伙一脑子都是什么逻辑!韩文清抬手,想把叶修的包裹摁在桌面上,叶修又一次令人气恼地抢先了一步。

“你明明都知道,是预备着跟他们进沙漠,被他们弄死在里面?”那连块碑头都不会有的。

“死不死,是谁死,还说不好呢。”叶修把包裹扛到肩上,悠哉地穿过食肆的大门,“我要能死给他们,一路上,这包裹都被你抢去一百次,人也被捆在洛阳的军营了,你说,是不是?”

“咱们是单挑,”韩文清指出,努力控制住自己先别生气。“他们人可多多了。”

“你怕?”叶修明显是想挑拨他的语气。

韩文清放低了声音:“我猜,你是储君。这样,我当然要怕。”

叶修的脸上很快地滑过一丝不确定的色彩,很快,又恢复为了玩世不恭的微笑。他用长条的包裹掀开遮挡风沙的门帘,话音未落,人就消失在了帘子后面。

“你猜错了。”


直到离开玉门关,他们的旅途竟然还是平安无事。这时,距离他们离开洛阳,已经一月有余。关外早已入秋,河道干涸,变成了长满了芦苇的沼泽,也不再有雨了,每个夜晚都是明月朗朗。

“你姓叶,我早该想到的。”

他们正在沙海里跋涉,一前一后。商贾队伍里的胡人都不愿来和他们搭话,叶修甚至乐观地以为,这对他们而言,是危险解除的信号。

韩文清决定永远和这家伙持相反意见。他打算始终保持谨慎。

“哪有什么早该,”叶修冲着他后背说,“我根本就没料到会遇见你,好么。”

“……我也是。”

“不过,你确实比那些士兵看上去更可靠些,”叶修伸手,拍了拍他肩膀,“所以,我决定在你身上赌一把,现在看来,我好像押得不错。”

韩文清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叶修在皇宫里惹了什么事,说实在的,就凭这家伙的性格,有人在追杀他,他一点儿都不惊讶,郁闷的只是,他是被叶修当棋子走了。

他舔舔干裂的嘴唇,埋头往前走。过了一会儿,叶修忽然说:

“今天的日落很漂亮。”

韩文清依言望去,的确,他们真正进入沙漠,也有好几天了,却还未见到过这样斑斓的晚霞。

他转过身,想和叶修说话,发现身后什么人也没有——

叶修从刚刚说话后就没再往前走了,现下,他们之间隔了可能有几十步之遥。更不妙的是,整支驼队都停下来了。

胡人们用他们的语言大声交流着,从狭长队伍的各个方向围拢过来。有人抽出了匕首,韩文清看见刀光在他眼中飞快地闪过。

干燥的空气里满是危险的气味。


(六)Fin  全篇 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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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-注释--

欲出鸿都门:出自温庭筠的《侠客行》; 欲出鸿都门,阴云蔽城阙。地点正是在洛阳

都统:步兵军官,类似于现在的上尉、少校或者中校衔

筚篥:即觱篥。也称管,古代管乐器之一,多用于军中,流行于北方游牧地区

蔗浆:甘蔗汁晾晒、煎熬后制成的浓缩甜浆,古时制糖技术不完善前广泛使用的甜料

君臣无狱:狱,讼案;是说君臣之间,没有需要厘清的案子,总是国君为上

但愿生入玉门关:班超淹留异域三十载,上书请求返汉中的句子,“不敢望到酒泉郡,但愿生入玉门关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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