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漠 (四)

古架,cp韩叶

【终于更了,我造没人会记得前文的orz贴上链接

传送门:(一)(二)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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朔漠 (四) 于嗟阔兮


马鸣声从远处传来。

不知是发生了什么,刚才那一会儿,战场上刀鸣剑响似乎都停息了下来,不然,有谁能在意到这一声长啸呢。

宋奇英和邱非一齐循声望去:骤然停止攻击并放松戒备,是很危险的,但两名少年并没有那么多真实作战的经验,他们就像在校场比武时那样,发觉了别的高手,就探头去看。

突厥的士兵在极度的混乱中执行着同一个行动:撤退。

披着铠甲的马拖曳着箱子一般巨大的车,跟在行阵混乱的突厥士兵后面。这是他们汉军精心设计的作战工具,叫做“鹿角车”:车身两侧的方向,都向外支棱着如同公鹿角尖锐的钩刺,由金属铸成的,骑兵一旦被刺中,人马都会受伤;同时,车厢内也坐着弓箭手,他们时不时探身打开车顶,居高临下地射杀地面上的敌军。

战车以怖人的效率收割着生命,隔着皑皑白雪,宋奇英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,朦胧的红云。

“他们要逃了!”邱非冲着他的后背喊着。他们之间不过十步之遥,朔北的寒风却也能在半途轻易地撕开大喊出的语句。

我知道。宋奇英看着晨曦的刀锋扫过辽阔的雪原。和以往他在城楼上所看见的一样。唯一不同的是,此时此刻,厚重的城墙是在他的身后了,攀附在砖石上的荆棘早已枯死,因为这儿从九月就开始的冬天。

粘稠且热乎乎的液体从他额头、眉心一路流过,流进了眼睛,他无暇去拭,也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血,还是别人的,或者是别的马的。他身上所有和空气接触的地方都被冻得不剩什么知觉了。

但,他感到有满满一捧的滚热正在他身体里,在胸腔,在胃里叫嚣着,翻来滚去。

“追不追?”邱非又向他叫了一声。声音变大了:那个人策马走到了他并肩。

他牵动手中的缰绳,作为回答。他的马是枣红色的,鼻梁上有一抹白雪,邱非的也是。就像两柄挂满了鲜血依旧不减锋芒的利刃,他们带领着身后和他们同样年轻的士兵奔过战场。

风声凛凛,吹散了之前竭力杀戮的疲倦。新的战场,在起伏的马背遥遥前方,等着他。


孙哲平重新把刀背在了背上。他们的队列有所变化,现在,他左手边是叶王爷,右手边是韩将军。

自从四年前,他在宜阳的战斗中被槊尖刺中手腕,摔落马下之后,他就再也不曾一手握缰绳,一手提剑横扫千军了。一剑曾当百万师,仅是当年,现在的他,骑在马背上时,只能拜托左右保护。

姓魏的老狐狸。他不快地想到那位应该与他们相接应的家伙。这老家伙跑到哪里去了?

“停下!快停下停下——”叶修在他左边大叫,勒住身下坐骑。穿越敌阵后已变得破破烂烂的披风差点糊到孙哲平脸上。

马蹄在结冻的地面上打滑了好几步,总算是停下了。孙哲平用手扶了把身后:很好,他的“葬花”依然好端端地靠着他的脊背。

“老韩?”叶修在风里张望了几回,像是有几分着急。孙哲平很想拿剑鞘拍拍这呆子的脑袋,不过他暂时腾不出手来。

“这里。”熟悉的声音从容不迫地在他们身后响起。

叶修迅速扭头去看他,“你没事?”

韩文清微微皱了下眉,“能有什么事。”

“我以为,”叶修很快顾左右而言他起来,“刚刚那会儿,你跑到我们前头去了。”

“哼。”

“鉴于你一向都不爱听我的话。”叶修用矛尖在空中挑了个花,“亏得某人还是王爷呢。”

“我听到你那句的。”韩文清说,“我也看见了。”

孙哲平这才注意到,他们身边再多一个人一匹马都没有了。白皑皑的雪原一片冷寂。所有的喧哗,都在五十到一百来米远的地方:

那一片平原,他和魏琛在来时的路上即经行过,在覆雪下,有一道浅浅的凹陷,尽管不引人注目,却十分漫长,一直延伸到了原野的尽头。

那是结冻的濡河。现在,整个北方正在从深冬中慢慢苏醒过来,薄薄的冰面根本承受不住战马和重骑兵的分量,全部裂开了。前队栽进水中,后队来不及停下,又被更后队挤下了水。勇士和他们的骏马相互践踏着,河面上方掀起了比冰层破碎还要凄厉的尖叫。

幸好叶修在此前一直让他们保持着游离于阵形之外的位置,有及时叫他们停下。等等——

这到底是魏琛老狐狸的计谋,还是张新杰的,叶修也掺了一道?难道,是这三人合谋的?

孙哲平差点打了个寒战,喊到前胸后背蒸出的汗都要结冻了。被这三个人任意之一算计都很难办了啊……

他终于明白了出城之前叶修得意洋洋的表情是从何而来了。这家伙早就只要能赢。因为霸图的英勇,也因为突厥人轻视主动挑起野战的汉军,完全没有考虑战术。

突厥的军阵被他们赶进了预谋好的陷阱。

“他们会折损几乎一半的战斗力。”叶修眯起眼睛,注视着正在吞没狼寇的河水,“侥幸能待在岸上的,很快也会遇到魏琛他们,还有两个小家伙的队伍。”

“我们呢?”孙哲平看他,“我们三个,就是把它们钓过来的饵?!怪不得你们两个都跟我含含糊糊的!”

“欸,”叶修在空中做了个手势,“没有“你们两个”。老韩也不知道啊,他也是被我当刀使的。”

“我是说,你和魏琛!”他激动道,“把两个小家伙扔到狼嘴边,你做得出来,我不放心。”

韩文清还没来得及策马前一步,叶修也没来得及接住他的话,他就从马背上翻下来了。河滩上雪很厚,没到他脚踝。他反手握住重剑,将它抽到身前来。剑为他斩断了眼前的风雪。

太阳不见了,又下雪了。


青灰色的云朵一瞬间铺满了天空,白日以可怕的速度暗了下来。

叶修在心里长叹一口气,策马走向濡河的边沿。河水中仍有人和马在挣扎,少许人爬上了对岸,更多人还挤在冰封的河畔,包括突厥的狼旗。

那么可汗应该在旗帜的附近。叶修催促着身下的白马。幸好孙哲平不擅长骑马,他可不想让重剑士先把可汗的首级取了。可汗不能被杀死。

他们这次征战的所有意义,并不在于杀戮。他们只希望吓退突厥人,让他们离长城越远越好。如果杀死了可汗,群狼无首的胡人会做出什么来,恐怕没有一样是他们所愿意见到的。

叶修的目光掠过雪白的平原,很快放弃了。他想到了另一个念头。

与其在茫茫人群中寻找孙哲平,不如先活捉了可汗,然后直接丢给韩文清收拾,他们就都可以回洛阳了。

站在外围的突厥士兵看见了银甲的叶修和他的白马,争相上前来阻挡他。但普通士兵中根本没有他的对手。却邪在皮甲上切开巨大的口子,鲜血喷溅而出,染红了白马的肚腹。

然后他看见了可汗,可汗也看见了他。遥对着。

他们是第一次遭遇,但对方琉璃色的眼眸,与众不同的装束都说明,他就是突厥人中的首领。

一时间,叶修嘴边什么词也没有,他惟有向空中大吼一声。白马好像知道他的心意,疾风一般冲向可汗。

周围的景,和活物,好像都静止了,似乎所有人都受到了一股真切的震撼,被钉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只有叶修耳边的风在呼啸,只有他在冲锋。

高傲的狼旗停止了徘徊,不甘地沿着河岸向前奔去:可汗决定逃走。

马背上的叶修盯着视线里颠簸的地平线。他还不想放弃,他当然要继续追下去。他扬起手中的武器——

一名壮硕的骑兵从挤出阵列,从侧面扑向了他。叶修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和衣着,他甚至都没看见对方坐骑的颜色,一柄直柄的刀就出现在了他的头顶。

叶修第一次连害怕都没时间感受,他只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实:原来,杀人的锋芒给被害者投下的,是一片阴影。

太近了,他都能看清对方衣领上的雪花。

然而,下一秒却什么都没落下来。

只是,在他身边炸开了一声巨大的声响。他惊讶地看见,仅仅两步之遥的地方掀起了浓重的雪雾。

声响是马匹和武器撞击的声音。很快,一匹黄马嘶鸣着闯出那团烟雾。马背上没有人。

所有士兵,无论是汉人还是突厥人,都呆住了。就连肩上扛着重剑的孙哲平一路疾驰而来,都没吸引到几个人的注目。他们看着刚才那千钧一发的地方。

雪雾散尽,露出了站在那儿的马和他的主人:烈焰一般的红马,一身黑色大氅的骑手手里握着弯刀,刀刃反射的寒光在落雪的平原上显得非常明亮。

孙哲平挥动重剑。到处结冻着鲜血的剑身已经不再锐利了,但是依靠剑本身的重量,和挥动的方式,剑击碎了躺在地上的勇士的颈骨。

鲜血和破碎的冰雪一同飞上了天空。


孙哲平在死者的衣领上擦了擦自己的剑,旋即转身面对着尚被困在河滩地上的突厥人。他们看上去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。

“这是你们的什么人?”他大喝道,再次将重剑扛到肩上。

回答他的是一片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欢呼声。但不是面前的敌军发出的。他们像已经死去一样沉默。

剑士侧过身,望向起声的方向:骑马的人中最前面的三个,除了两个年轻人,就是他的老朋友,魏琛。

魏琛回答了他的问题:

“那是突厥的主帅之一,不是可汗。也许是副可汗罢。”


他们俘虏了突厥军中一部分将领,士兵太多了,只会拖累他们,于是在缴获了武器和马匹后,所有轻足士兵都得到了释放。

一无所有的突厥兵像失去了方向的落鸿,茫然地渡过濡河,往北寻觅他们飘摇的旗帜了。河对岸,以一场大捷守住了城池的汉军很快整合好了队伍,迎着风雪,凯旋而归。


“我欠你一命。”

白马和红马一并踏过雪地。这时候,月亮已经升起来了,韩文清佩着的弯刀上映着流水一般的月色。他们正在往南走。

他没回答叶修的话。这家伙总是说一些叫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的话。

“我会还的,有机会。”叶修朝他吊儿郎当地笑笑,整个人都快趴在马背上了。

“你的骨头呢,都不见了?”他挑剔地“啧”了一声。

叶修懒得理他,把脑袋挪向了看不见他的另一边。“老韩,我说……当你的兵可真麻烦。”

最麻烦的是你。他忍着没说。王爷,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,这个家伙是王爷。

正好另一件事分开了他的注意力:有人逆着行军的方向向他们策马而来。一定是带着话的。

“奇英?”

“孙……”宋奇英顿了一下,好像不知道该用什么措辞,“孙先生说他要先走一步。”

他抬眼望向前方。云朵正好盖住了月亮,晦暗的夜色里,他只能看见行军队伍一边立着个突兀的人影。

凭着对方肩上重剑的形状,他断定这是孙哲平无疑。

“你的人不错,”孙哲平点了点脑袋,示意正走在他们前面的军士,“怪合我的胃口。”

“既然口味相仿,有空一起喝一杯罢。”

“有机会。”孙哲平朝他笑笑,“就此别过。”

“不去洛阳。”他没用疑问的语气。

“青州。”孙哲平答他。

比起都城,青州离他的家乡更近。韩文清不由得脱口而出,“杏花要开了。”

“若是开了,帮你赏一个时辰。”孙哲平换了边肩膀扛剑。烈焰比人的步速快,他快要到孙泽平身前去了。

“别过。”他低首示意,他身另一侧的叶修也懒洋洋地摇了摇手:“英雄,后会有期。”

“又下雪了。”宋奇英轻声说,望着深沉夜幕中的白雪,“孙先生路上还请多小心。”

他们谁也没有埋怨。北方总是在下雪,北方的春天总是迟来。他们负着沉重的铠甲,负着疲倦和伤痕,负着别人的鲜血和性命,但他们还活着。怎么说,至少总是好事。

雪很快在他的肩上和头顶聚集起来。起初,雪花在发间融化,之后,它们再次结冻,在一绺绺头发上结出透明的壳。

韩文清在马鞍上换了个姿势,想把雪花抖落下来,但叶修伸手拦住了他。

这家伙总是莫名其妙。他想,不明所以地盯着叶修的手套。

“别动。”叶修笑眯眯地望着他。白马和红马以同样的步伐前进着,他们也以同一个节奏在马背上上下颠簸。

就像乘同一条船,驶过风口浪尖。

“难得见你白头的样子,”叶修说,声音不大,但从嘴边飘出的烟气都是真真切切的。活生生的,就在他咫尺之远的身边。“虽然是假的,可我也不晓得有没有命看见真的。”

有的。他很想说,但说了也不管用。

再一言九鼎的人,也并不能答应这样的事。


到达洛阳时是清晨。洛河映着晨光,两岸是杨柳依依,城郊的这一岸,立着一座伽蓝塔。

他们在河岸的一间酒馆停下。将士们已在半里之外的营上休息了,他们还没结束:他们得去宫城。

“满眼都是绿的。”叶修捡了张桌子坐下来,感慨道:“老韩,你们那儿什么都没有,太没劲了。”

韩文清不理他,去问有什么吃的。这会儿天还很早,村人还没开始往城里走,店里就他们两人。点好了吃了,韩文清想了一想,又说,“筛碗米酒来,有没有?”

“我听见了!”叶修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,“魏琛不在,我又不跟你喝酒。”

“谁说要跟你喝了。”他不动声色地把叶修的话抵回去。

叶修坐在凳子上,够着头看他端来的两碗东西,立刻做出了嫌弃的表情:“一大早的喝羊肉汤?!”

“浆面没有。”他给自己抽了一双筷子,不管叶修,“你在朔北又没少吃,现在倒挑剔得很。”

“哥我可是有分寸的人。”叶修毫不脸红,筷子也不拿,直接抱着碗,挨着碗沿喝汤。这时,酒上来了。

叶修想拿酒碗,他摁住了他的手。

“你不喝的。”他看着叶修的眼睛,“你自己才说过。”

“一个人喝?”

他摇头,吞一口酒液到肚里。天下这么大,总有能和他同饮的人。比如正在青州看杏花的剑士。

“我知道,”叶修机敏地眨了下眼睛,嘴角一弯:“你和大孙是一种人,我怎么会不懂。”

“他和你不一样。”他说,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。

但叶修只是笑,看上去像是非常明了他一样。“英雄本色,名士风流。你们俩啊,真是我见过的最对得起“英雄”二字的人。”


(四)Fin  全篇 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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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-注释--

于嗟阔兮:出自《诗经·邶风·击鼓》

槊:古代在马上使用的兵器,前身是矛。马槊比矛的威力更大

青州:地处山东半岛中部,东海和泰山之间,为古“九州”之一;“东方属木,木色为青”,故名“青州”

伽蓝:僧众所居住的园庭,亦即寺院的通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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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心枯竭起来真是比汉子还汉子[拜拜]

顺便没廉耻地放个小广告,最近自己有两个本通贩中w(。不过不是全职的(x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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